老婆把白月光的骨灰放床头,天天跟它道“晚安”。
她把我们的婚房,设计成白月光生前喜欢的模样。
为了给白月光爸妈买衣服,老婆将我爸妈扔在寒冬中,把两位老人冻进医院。
她离不开她的白月光。
我也比不过逝者,那只能选择离开她。
1.
我去老婆臧芸瑰的“未来”装潢工作室。
被工作室员工看见后挥手打招呼:“嗨,书哥,来接臧姐下班啊。”
我停下脚步,眉头拧住了。
我叫明弓,“书哥”是……
这员工也发觉自己喊错了,连忙不好意思地改口道:“明哥明哥,抱歉,口误。”
他转身想离开。
我喊住他,态度变得不太好:“等等。”
“我从和你臧姐结婚一年多的时间里,来‘未来’也有几十次了,断断续续,我总被人喊‘书哥书哥’的。”
“‘书哥’到底是谁?你们怎么老把我认错?”
员工明显不想回应这事。
吞吞吐吐道:“明哥,那个……”
我逼近他:“你不说的话,我就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你臧姐。”
臧芸瑰是“未来”工作室的老板。
员工没办法了。
叹口气道:“明哥我告诉你真相,但你千万别跟臧姐说这事,这是她心里的一个禁忌……”
禁忌?
我眼睛一眯。
慢慢,我从他嘴里知道个关于臧芸瑰“白月光”的故事,以及那张和我长相相似的脸。
“未来”工作室的创始人,我本来以为只有臧芸瑰一人。
今天才知道,还有她的初恋——贝百书。
创业过程没有什么好详细谈论的。
就是段艰辛又甜蜜的旅程。
不幸,贝百书几年前突发绝症,在医院里逝世。
“未来”的老板就只剩下臧芸瑰。
一年多前。
同样为室内设计师的我和臧芸瑰,在一单项目里相识。
我是另一家装修工作室的老板。
遇见臧芸瑰时,折服于她的才华和能力。
她也一样。
说很欣赏我,没多久主动表白了。
我们很快相恋,然后领证结婚。
如果不是多次被她手下的员工喊错名字,那么我是不会知道“贝百书”的。
疑惑随之出现。
她和我在一起,到底是真正欣赏我,还是因为我和贝百书长相酷似的脸,和同样的职业能让她怀念贝百书?
2.
我没有去找臧芸瑰,质问她是不是把我当作了替身。
婚姻一年多来,两人相敬如宾,感情还算不错。
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可探听的秘密。
夫妻之间也要留点空间。
更何况这个“白月光”已逝世。
逝者为大,我不好计较。
此事便暂且搁置。
可没过多久,我发觉自己想少了。
即便是逝去的人,也能严重影响我的生活。
“明哥,你身体不舒服?”
工作室来了一单生意。
我领着人去对方公司谈判。
谈判开始前,我的胃痉挛了下,疼得厉害。
助理担心问我:“要不要和他们商量商量,谈判先推后一段时间。”
我拒绝了:“我们是乙方,哪能让甲方推迟进度的?”
“不着急,就是老胃病了,我有带药。”
助理听到这话,紧张的情绪得以放松。
距离谈判会议还有段时间。
我带着背包去茶水间。
接了杯水,从背包里面翻出药瓶子来,拧开盖,准备拿药时,感觉不对劲。
里面的药片和我平常吃的不同。
颜色,大小,形状都不一样。
倒出一片放进嘴里。
“这不是治胃病的药,是维生素C!”
我愣住了。
今天……
不,最近我上下班前需要带的东西都是臧芸瑰收拾的。
这事说来奇怪。
我们两人在婚前都有过了解,知道彼此很独立,不太习惯别人为自己整理什么东西。
但最近,臧芸瑰忽然说要负责我的生活琐事。
我三番两次拒绝,见她一再坚持,只能作罢,将需要携带或者处理的事情都告诉她。
她帮我整理。
这次出来谈判前准备的文件等事物,是她放进我的背包。
包括治疗我胃病的药。
所以说,这药是她换的……
“明哥,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。”
助理来茶水间找我。
我只能在没吃药的情况下,走去会议室。
一轮又一轮。
谈判还算在掌控之中。
“接下来,我想问问贵工作室,度假村的湖畔别墅的装修有哪些新颖风格?”
甲方公司的经理问道。
我接过话来,忍着身体的不适对他说:“关于装修风格——”
“我们工作室设计了几套方案,现在就为贵公司展示。”
我随手拿起桌面上的U盘,正准备交给助理时。
突然有种不同往常的手感。
低头看。
总感觉不太对。
这个U盘好像格外破旧,可我明明才用了几个月。
助理看出问题,轻声问道:“明哥,怎么了?”
我摇头。
把U盘交给他:“没什么,可能是我想多了。”
助理接过U盘,把它插在会议室的电脑上。
电子白板上。
光标点开了U盘,但文件夹里空空如也,什么都没有。
工作室之前储存好的设计方案消失了?
助理扭头,焦急地看向我。
3.
夜晚。
房门响起。
臧芸瑰下班回家,刚走到玄关,看见沙发上坐着我,平静开口:“你今天回来还挺早。”
“工作室不忙吗?”
我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。
而是说起了今天去谈判的事:“我领着员工去甲方公司……”
断断续续说完,末了补充道:“我以为U盘是我常用的那个,结果不是,它有些旧,像是被人用了几年的东西。”
“上面还有细碎的划痕,我仔细看看,发现是三个字母——ZAB。”
臧芸瑰一个激灵。
双手僵直在原地,少见的局促起来,两只手交织在腹部,显得很不安。
我慢慢抬头正视她的眼睛,问:“ZAB是‘臧芸瑰爱贝百书’吗?”
“所以,这是你曾经送给贝百书的礼物,换句话说,这个U盘是贝百书的遗物?”
臧芸瑰大惊。
双手捂住嘴巴:“你怎么知道书书的事情?”
“不是,我……”
我打断她的话,做出解释:“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,再说说谈判。”
“谈判结束,我离开甲方公司去了趟‘未来’工作室,打算找你,但员工说你外出了,估计暂时不会回来。”
“我就说要不走吧,离开时发现了一间‘工作室发展史’的小屋子。”
“我之前接送你下上班,还没有好好逛过工作室,这次想说去里面看看,你猜我看到了什么?”
震惊过度,反而不再讶异。
臧芸瑰缓缓放下捂住嘴巴的手,面色一点点恢复平常:“我至今还没有把那个屋子拆掉,就已经做好了被你发现的准备。”
我笑了:“‘未来’确实是个人性化的工作室,关于发展史的那个小屋子,里面详细记录了每个员工的工作生活信息,很关心每个人,包括——”
“贝百书。”
“我详细查看了他的信息,确实很意外。”
我从沙发上站起来。
冲进卧室,打开衣柜:“我不喜欢浅色的,但你每次都要送我浅色的衣服,是因为贝百书喜欢浅色。”
我快步走进厨房:“我从来不喝牛奶,你也不怎么喝,但冰箱里总是装满了牛奶。”
“你看着它们渐渐临期,再送出去。”
“不喝,但买,是因为他喜欢喝,家里有牛奶的痕迹,会让你想起过去,对吗?”
我回到客厅,看向满屋子的装修:“当初结婚,你坚持说要设计婚房,我无所谓,随便你怎么设计。”
“你是装修行业的专业人士,哪怕和我的风格有些差别,但水准不会低。”
“可设计好,直至装修出来的成品却差到离谱,简直不像个工作多年的设计师设计出来的东西。”
“确实不是工作多年!”
我站在臧芸瑰身边。
面向她,说话音量不自觉提高:“因为这是个大二学生设计的。”
“那张设计图是贝百书在和你恋爱一百天的时候,送给你的礼物,上面还写着‘臧芸瑰和贝百书未来的家’。”
“他去世后,你把那张设计图裱起来,挂在发展史小屋的墙壁上,后来你又按照设计图的样式把它变为现实,也就是我们的婚房。”
“每个了解事情经过的人,都会感叹你们两人的感情,那我呢?”
“和你结婚一年多的我呢?他们怎么看我?”
“替身,一位逝者的替身,对吗?”
4.
窗户纸被捅破。
臧芸瑰终于难以忍受。
她猛然朝我嘶吼道:“够了!”
“我不允许你提他!他已经去世了,你还想怎样?”
我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。
无奈,身上尽是无能为力:“我不想怎样?”
“臧芸瑰你老老实实告诉我,为什么把我治疗胃病的药换成维生素C?”
“为什么把他的U盘给我用……不,你先送给我一个和遗物相似的U盘,之后再将遗物替换……”
臧芸瑰眼眶含着泪水。
像是被我欺负般哭诉道:“你既然要无理取闹,那我就实话实说。”
“我给你换药是因为书书他的胃很健康,从来没有患过有关胃的疾病,你要是吃胃药,我会觉得你不是替身。”
“至于他的遗物,送你他喜欢的颜色的衣服等等,都是为了让你更好地做个替身,是为了让我沉迷于他还没有逝世的美梦中。”
“这就是真相,你满意了吧!”
她推开我。
三两步冲进卧室,我们的卧室。
空气里涌动着悲鸣。
我沉默片刻,跟着走进去。
看见她躺在床上痛哭。
我心软了,也更加难过:“臧芸瑰你告诉我,房子里的每个地方都充斥着他,对吗?”
她听见这话,下意识瞥了眼床头柜一眼。
床头柜上放着个多肉盆栽。
盆栽和四周的搭配格格不入。
我看向多肉,喃喃道:“花盆我之前多次想要把它挪到其他地方,但你怎么都不让。”
“现在想想,这个也是属于你们两人共同的记忆吗?”
“或许是,你们曾经共同在里面栽种了什么花?”
臧芸瑰没有回答。
手指轻轻碰触盆栽,目光里填满了含情脉脉。
5.
我和臧芸瑰冷战了段时间。
某天。
我接到了父母的电话,他们说要过来我所在的城市住段时间。
这里有家,那让父母去外面住的话也太过不像话。
所以。
我不得不告诉臧芸瑰。
臧芸瑰虽说和我的感情之间出现裂痕,但对这件事并没有表现出不好的态度。
她没有停顿,张口同意了:“没问题。”
“爸爸妈妈来这里看望我们,总归不能到外面的酒店去。”
她说话时一如过往温柔。
我开始自责前几天对她的行为太过粗鲁,跟她说话时也柔和了些:“芸瑰,谢谢你。”
臧芸瑰摇了摇头,愧疚回应:“不,终究还是我的错。”
“是我对不起你。”
停顿半晌,她忽而开口问我:“爸爸妈妈是哪天的火车?”
“我去接吧,你们工作室不是因为上次和甲方公司谈判的事……为了重新谈判,最近加班加点做些新设计?”
我本来想说太麻烦了,还没有张口。
她抢话道:“不用客气,我们是夫妻。”
“而且我去接爸爸妈妈,也算是……道歉。”
我不好再说什么,明白她的心意,便麻烦她去接了。
几天后。
她没有先接到我爸妈。
我到时先接了爸妈生病住院的消息。
臧芸瑰根本没有去火车站接我爸妈,我爸妈在寒冬里冻了半天,直接冻进医院。
即便如此,我还是猜测是不是臧芸瑰遇到什么麻烦,所以才不能去接人的。
拿起手机,还没有给她打电话。
她的电话倒是打过来了:“明弓,来帮我个忙。”
我放下电话,按照她说的地址开车过去。
路上在心里祈祷,希望她没有遇到什么意外。
目的地是个商场门口。
没有看见她,只看到了两位老人。
两位老人看见我后,径直走到我面前,问:“你是明弓,瑰瑰的老公?”
“她刚刚带我们来买衣服,临时接到工作室的电话,有什么工作要忙,转头回去了,说让你开车送我们去酒店。”
我有点分不清现状。
皱着眉头问:“抱歉,你们二位是?”
其中一位老人家说:“我们是书书的爸妈。”
“瑰瑰这孩子很好,哪怕是书书走了,她还常常来照顾我们。”
“其实这次我们自己能走,但瑰瑰非说下着大雪不方便,找你来接,瑰瑰真是个好孩子。”
“年轻人,你啊,娶到世界上最好的老婆,真是捡到宝了。”
捡到宝了?
在雪花漫天的冰冷中。
我只觉得身体内的温度逐渐下降。
我的老婆为了给白月光的父母买衣服,把我的父母扔在火车站不管不顾,害他们生病住院。
这……算什么宝!
6.
内心是有诸多不舒服,但面对的毕竟是两位老人。
我还是按照臧芸瑰的电话里所说的,准备送他们去酒店:“叔叔阿姨,你们是刚来这里旅游吗?”
贝母面色冷漠地回应我说:“不是。”
“书书他生病走了后,瑰瑰就把我们老俩儿接到这个地方照顾,害怕我们承受不住。”
“我们已经在酒店住了两年多,这段时间多亏瑰瑰,否则不知道生活会怎么痛苦呢。”
两年多了。
也就是在我和臧芸瑰认识前,他们已经来到这里。
可我居然丁点不知道。
我不好对老人发火,只能硬着头皮问是哪个酒店。
得知地址,在网上查了后。
我愣住:“这个酒店距离城市中心挺远啊,怎么芸瑰让你们去那里?”
贝母笑着说:“是瑰瑰心细。”
“她说最近天冷,又下了场大雪,害怕我们两个老家伙身子骨受不了,特意给我们选的温泉酒店。”
“平时闲着没事的时候,可以去泡泡温泉,对身体很有帮……”
她后面说的话飘散在周围。
我只觉得体内的烈火是越来越大。
臧芸瑰心细?
那她还能忘记去火车站接我爸妈的事情,还让两位老人在寒冬里待了半天,直至生病?
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做,只想找到臧芸瑰问个清楚。
“叔叔阿姨,我工作室也临时有事,就送不了你们了。”
我随口撒个谎,同时把手机掏出来:“我给你们打辆网约车,送你们回酒店。”
贝母看上去没有意见,正准备说什么时。
贝父站出来,伸手悄悄拉了贝母胳膊,阻止其说话。
他沉声对我道:“小伙子,既然这样的话,那你就别送我们了。”
“我们还想回商场转转,等会再回酒店去。”
我思考片刻。
还是想说不能这么一走了之:“这样吧。”
“叔叔阿姨,我给你们转个钱,你们现在不是打算继续逛商场吗?等逛完了,打个出租车回去。”
贝父面色严肃地点了下头:“行。”
又见我打开微信准备转账,补充了一句:“小伙子,你给钱别用微信。”
“我们老俩儿对手机这高科技不太懂,你给现金吧。”
我有点为难:“叔叔,我现在几乎不怎么用现金。”
“我钱包里就只有几块的零钱。”
贝父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。
冷静说:“那不是有个银行吗?你钱包里应该带着银行卡吧?”
我扭头,确实发现有个银行。
怎么说?
至此,内心是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,但没有多想。
我翻找钱包,拿出银行卡后。
去银行里取了一千块钱,返回交到贝父贝母手中。
再开车去往医院。
7.
去医院看望了爸妈。
医生说病人只是冻着了,输几瓶液就好。
我放心下来,找个看护照顾两位老人后,转身往家里走去。
回家前的那刻。
我还在内心为臧芸瑰辩解,猜测她真是因为什么重要的事情,而没有去火车站。
陪贝父贝母只是其中一个理由。
出乎预料。
我回到家,看见臧芸瑰后,还没有开口质问她。
她倒是阴沉着脸训斥我道:“明弓,你算什么男人!”
“你把叔叔阿姨扔在商场门口,让他们冻了多半天!”
“要不是我后来打电话知道经过,让工作室的人赶紧去接他们,他们早就生病住院了!”
我停顿半晌。
才明白她口中的“叔叔阿姨”是“贝父贝母”: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?”
“我什么时候不管他们两人了?”
臧芸瑰“噌”地从沙发上站起来。
气势汹汹跨到我面前,高声道:“我让你把叔叔阿姨送到酒店,你不送就算了。”
“你还专门开车到他们面前,说‘嫌麻烦,送不了’,然后就走了。”
“你什么意思?难道因为他们是贝百书的父母,你就可以做出这种黑心的事情?”
我感觉自己已经破碎在客厅里了。
说话语气也不利索:“你……你听谁说的这些话?”
臧芸瑰用鼻孔看我:“是叔叔阿姨亲口说的,你该不会说他们在撒谎?”
是撒谎了!
我刚想开口争辩,还没有说半句话。
客卧的门被打开。
贝父贝母从里面走出来。
两位老人疾步走向臧芸瑰旁边。
贝母抓住她的胳膊,满脸委屈的表情:“瑰瑰你不要和你老公吵架,我看……我们老俩儿还是走吧。”
“我们住在这里,会破坏你们夫妻感情的。”
我惊了。
目光游弋在对面三个人身上,最后定格于臧芸瑰:“什么叫‘住在这里’?”
臧芸瑰握住贝母的手,出声安慰几句后。
转头怒视我:“你在叫唤什么!”
“之前我没有告诉你叔叔阿姨的存在,是担心打击到你,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贝百书,那我就把想法说出来。”
“叔叔阿姨不能老是住在酒店里,他们也需要和晚辈们生活,一起感受烟火气,身为独子的书书已经不在了,我们应该担负起晚辈的赡养责任。”
这话听得我火冒三丈。
我爸妈来看望我和臧芸瑰,要住在这里前,我还需要问问她。
她可好,直接让贝百书的父母住进家里,招呼都不打半个。
忽然间。
我好像懂了:“臧芸瑰,前几天我们冷战,我收到爸妈要来看望的消息,你主动说要去火车站接爸妈。”
“我那时还以为你是真心道歉,觉得自己做错了,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取得我的原谅。”
“敢情,你是为了贝百书的父母住进这里,才想要讨好我?”
臧芸瑰刹那间静止了。
什么东西在她脸上慢慢炸开:“爸妈?对,爸妈还在火车站!”
她拿起沙发上的外套,披在身上就往门外走。
我笑了。
拦住她:“回来前,我在心里给你找借口,说你肯定因为什么大事,才耽搁了去火车站。”
“现在看来,你只是……忘了,对吗?”
臧芸瑰弯下腰去。
轻轻点头,什么都不说,刚刚的嚣张气焰慢慢失去,毕竟这件事是她有错在先。
好半天才吐出个:“对不起。”
我不去看她:“你如果不主动说要做这件事情的话,我会自己去,或是麻烦同事,哪怕让爸妈自己坐车回来。”
“结果你把事情主动揽在身上,却不做,让两位老人在大冬天里受冻,不敢走,怕你去火车站找不到他们。”
“冻了半天,身体没有承受住,进了医院。”
“但这也不是你的错,他们也有错,应该跟你打个电话的,只是当时怕打扰到你工作。”
“当然,我也有错,我也应该尽早打电话,不管是和你,还是和爸妈。”
“所以三方都有错,谁也不用道歉。”
8.
臧芸瑰还是道歉了。
她藏在衣领中的嘴唇,再次小声说了个:“对不起。”
“爸妈他们没事吧,哪个医院?我现在去看他们。”
我摇了摇头,拒绝她:“医生说不要紧,别去了。”
说完。
抬脚走到贝父贝母旁边:“叔叔阿姨,你们为什么要撒谎?”
“我真的把你们放在商场门口不管不顾了?我还说了个‘嫌麻烦,不送了’?”
贝母紧紧抱住贝父的胳膊。
怯生生看向臧芸瑰,求助般喊了声:“瑰瑰,我……我和你叔叔想走。”
臧芸瑰又被点燃。
刚刚低沉的情绪,当下高涨起来。
她冲到我和贝父贝母之间,把他们保护在身后。
高声指责我:“你不要因为我没有去接爸妈,就把火撒在别人爸妈上!”
我忍不了:“你也知道他们是别人爸妈啊。”
“那我就说句实话,花钱找人照顾他们的晚年生活,没问题,但不能住在这里。”
“我不能接受和撒谎泼脏水的人住一块!”
臧芸瑰双手捂住耳朵。
惊叫声在墙壁之间回荡:“够了够了够了!”
“到底谁在泼脏水?”
“难道你还在造谣叔叔阿姨说了假话?”
我一把拿开她捂住耳朵的手。
正视她的眼睛:“首先,我没有说过‘嫌麻烦,不送了’类似的话。”
“其次,我没有把两个老人放在商场门口不管不顾,我给了他们一千元的现金,让他们自己打车回酒店。”
臧芸瑰开始疑惑。
她扭头转向身后的两人,投以询问的目光。
贝母垂头。
贝父眼睛直勾勾盯着臧芸瑰,脸上没有丝毫变色地撒谎说:“瑰瑰,你要为我们做主啊。”
“我和你阿姨可没有拿人家一分钱,他……他不能这么抹黑我们呀……”
说着说着,他哽咽起来。
贝母在旁边连忙拍肩安慰:“老头子你别这样,你可是有心脏病啊。”
“你要是气出事了,把我一个留在这个世界上,我可怎么活哟!”
臧芸瑰也赶快安慰贝父。
把他扶到沙发上休息后,不再丝毫犹豫。
反身怒视我,嘴角都带着嘲讽:“你和书书也就外表有些相似,但真的很不同。”
“明弓,你就是个伪君子!不,你还是个没有智商的人,居然撒出这么拙劣的谎言。”
“现在谁身上会带现金啊,还一带就是一千块。”
我顺势开口:“我是没有带现金,是叔叔说他们不会手机之类的高科技,而且商场周围有个银行……”
说不下去了。
我当时给他们钱的时候,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。
现在知道那种不对劲到底是怎么回事。
9.
“在这里等着我呢。”
“说不要微信转账,只要现金,是因为就算我把钱从银行里取出来,交到你们手上,也没有办法证明你们拿了我的钱。”
“原来从我们见的第一面起,你们就开始算计我,到底是为什么,无所谓,不重要了……”
我苦笑,像是在自言自语。
臧芸瑰不耐烦了:“嘟嘟囔囔说什么呢?”
“快给叔叔阿姨道歉,你看把他们气成什么样子了。”
道个屁的歉。
我也不打算解释。
其实,现在监控遍布,事情发生地又在商场门口。
我要是想追求真相,是能彻底洗清自己的。
但没有必要。
转身,回卧室。
“你去哪?你还没有跟叔叔阿姨道歉!”
臧芸瑰跟在后面。
我没有搭理她,推开卧室的门,走进去。
从衣柜里找出行李箱,把不得不带的和自己买的东西装进箱子里。
临离开前,瞥了眼那些完全不符合我口味的衣物,开口对臧芸瑰叮嘱说:“你想留着就留着,不想留就找个二手收购店,联系他们上门把东西都……”
“不说了,是你自己花钱买的东西,自己处理。”
臧芸瑰听到这些话,身体开始发抖。
她难以置信看向我:“明弓,你什么意思?”
“你要离开这个家?”
我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态度回答她:“我们都给彼此点时间和空间,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。”
臧芸瑰攥紧拳头。
额前,垂落发丝后面的眼睛中透露着不甘:“不,我不要和你离开。”
说完这话,她就冲过来抓住我的胳膊,企图拦住我。
我不耐烦,甩胳膊打开她的手。
她坚持,又来拽我。
两人纠缠半天。
“咣当”一声。
也不知道是谁碰倒了床头柜上放着的盆栽。
盆栽摔在地上,碎得四分五裂。
花盆里的多肉和土撒了满地。
“啊!我的儿子,我的儿子啊!”
贝父贝母嘶吼着冲进卧室。
我被两位老人的叫声吓一跳,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只见他们进来后,跪在地上,弯腰把盆栽的土捧在手心。
又把土放在胸前,眼眶满是泪水地哭喊道:“我的儿子,我的儿子啊!”
“爸妈没有保护好你,没有保护好你!”
回忆串连起来。
想想过去的种种:
臧芸瑰死活坚持把和周围装修风格格不入的盆栽放在床头柜上;
她每晚都和盆栽说“晚安”;
有时工作上碰到不顺心的地方,回家后搂着盆栽入睡……
我在知道贝百书的存在后,本以为这个盆栽是两人过去很重要的一个什么礼物之类的东西。
但看现在这情况……
洒落满地的盆栽里面的土,不,不是土,地上全是灰白色的稀碎的残渣。
“臧芸瑰。”
我一步步走到瘫倒在地,六神无主的我的妻子面前,先是喊了她名字一声。
再震惊质问道:“我本来以为多肉盆栽是你和贝百书的礼物,但它不是礼物,它就是贝百书……对吗?”
臧芸瑰不禁打了个激灵。
她双手扶住地板,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。
我没有停顿,继续给出致命一击:“盆栽下面埋的是贝百书的骨灰,对吗?”
10.
臧芸瑰紧紧闭上眼睛,没有回答我的问题。
答案却显而易见。
忽然间,我笑了。
轻松地笑出声来:“我本来是没有下定决心的,现在已经决定了——”
“臧芸瑰,我们离婚吧。”
臧芸瑰猛然睁开眼睛。
她在地上挺起胸膛,朝我嘶吼:“不,我不离婚!”
声音巨大。
把旁边的贝父贝母惊着了。
两人不再哭诉什么,接连扭头盯着我和臧芸瑰看。
我叹了口气:“何必呢?”
“你和我结婚一年多的时间里,从来没有 忘记过贝百书,现在你终于能和他的父母共同生活了,也不需要背着我遮遮掩掩。”
“这样,你不是能更好地怀念你们在一起的时光吗?”
臧芸瑰猛然从地上站起来。
顺直长发杂乱起来,仿佛恐怖片中的女鬼:“我不,我不会和你离婚。”
“明弓,你是我见过那么多男人里最像书书的。”
“我又花了一年多的时间,把你的外形气质变得和他相似,你不能离开我,你不能!”
我倍感荒谬。
拿着行李箱就要离开。
臧芸瑰却在这个时候拦住我。
她堵在卧室门口,展开双臂:“你到底为什么不能按照我说的话去做?”
“我又没有让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情,你就安安稳稳当书书的替身,然后和我一起照顾书书的父母——过分吗?”
我再听不下去。
一把推开她,抛下一句“你真是疯了”,然后离开房子。
11.
臧芸瑰不同意和明弓离婚。
她也死活不见明弓,直到法院的传票寄来时,才知道自己被丈夫起诉离婚了。
按理说应该恼怒的。
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。
把事情丢给律师后,自己全身心投入“未来”工作室的项目中。
接连忙活一段时间。
回家。
她打开门,看见贝父贝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。
虽说很累了,但还是微笑着跟两位老人打招呼:“叔叔阿姨,晚饭吃了吗?”
贝母倚靠在贝父身旁。
视线全在电视屏幕上,眼皮都没有抬一下:“嗯,吃了。”
臧芸瑰又关心问道:“明天想吃什么?”
“我让保姆给你们做。”
她和明弓一起生活的时候,没有请保姆。
毕竟两个都是年轻人,吃饭又是在各自的工作室。
可眼下家里有两位老人在,就不得不请保姆了。
贝父听到她的话,脸上略带愠怒:“你还好意思提那个保姆?”
“你是从哪个地摊上找来的保姆?你阿姨想吃松鼠鳜鱼,她居然不会做!没用的废物。”
臧芸瑰怔住。
她莫名被凶后,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。
脑海中闪烁最近的生活。
好像……原来和蔼可亲的叔叔阿姨,在搬过来后,性格逐渐改变。
怎么会这样?
“别在那里傻站着,挡着我们看电视了。”
贝母不耐烦地抱怨道。
臧芸瑰只好挪开步伐。
她因为忙着设计,晚饭只吃了一点,现在肚子还有点饿。
好在之前有叮嘱保姆提前在冰箱准备些她喜欢的核桃饼……核桃饼呢?
打开冰箱,里面别说饼了,什么吃的东西都没有。
她疑惑地回到客厅,问两位老人。
贝母回答:“核桃饼?我扔了。”
“我对核桃过敏,所以扔了。”
臧芸瑰没好气道:“那其他吃的东西呢?”
贝母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。
蛮不高兴回答:“你个不孝子,怎么用这种态度跟叔叔阿姨说话?”
“不是说过了吗?阿姨对核桃过敏,那些本来放在冰箱里的食物已经和核桃饼接触了,上面肯定也会残留让人过敏的东西,阿姨之后误食了怎么办?索性都扔了。”
臧芸瑰彻底无语。
可还没有张嘴说什么。
贝父倒是先开口指责起来:“不是我说,姑娘啊。”
“你是在和我们老俩儿发火吗?”
“是不是太不孝顺了?”
“你都答应帮书书照顾我们两位老人了,要是出尔反尔也太冷血了点?”
臧芸瑰感觉体内的火焰是噌噌上涨。
她忍不住在内心发怒:【我冷血?】
【我已经免费照顾你们两人多长时间了?衣食住行没有让你们掏过一分钱,现在又接你过来和我一起住,结果变成了我冷血?】
不过这些抱怨只能在心里想想。
对方毕竟是书书的父母,做事不能太绝。
臧芸瑰只能努力扯出个微笑,回应道:“对不起叔叔阿姨,是我做得不够好。”
12.
“老婆,你喜欢的核桃饼我早就买好了。”
“生日快乐,祝你得到自己想要的。”
明弓的声音在耳畔回响时。
臧芸瑰在床上猛然惊醒。
晚饭没有吃好,原本准备的核桃饼也被扔了。
她饿醒了。
核桃饼,提前让保姆准备到冰箱,不单单是自己喜欢,更要的是今天是自己的生日。
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。
不单单是自己的生日,各种各样的节日里,还有平时,明弓都会在家里准备好自己喜欢吃的东西。
如今……都没有了。
书书原本洒落一地的骨灰重新被装进另个盆栽里,眼下还是摆放到床头柜上。
不知道为什么。
臧芸瑰今晚看它却是怎么都看不顺眼。
烦躁扭头,映入眼帘的是床上的另一个枕头,明弓的枕头。
她伸手抚摸,眼睛湿润起来。
眼前是与明弓在一起的画面。
难以入眠,直至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。
起床。
上班。
13.
今天的工作提前结束。
臧芸瑰早早回家,路过公寓门口的广场,远远看见了贝父贝母,正准备过去打招呼时,听到对方正在聊自己。
下意识躲进花坛。
贝母挽着贝父散步:“我们最近的生活是挺不错,老头子多亏了你啊。”
“要不是你当初灵机一动,故意给明弓泼脏水,让臧芸瑰误会他,我们也不会过上现在这么好的生活。”
贝父感慨道:“呵呵,我是没有想到臧芸瑰那小姑娘对咱们儿子那么痴情。”
“我当时跟他们对峙的时候,心里还发颤,害怕他们去调查商场门口的监控,当时撒谎时毕竟是灵机一动,这谎话肯定会有漏洞。”
“多亏小姑娘还爱着咱们儿子,压根没有想到调监控的事,啧啧。”
贝母也点点头:“把明弓赶出家门,我们才能顺顺利利住进来,否则明弓毕竟是臧芸瑰的老公,他大概率不同意赡养我们老俩儿……”
两人渐渐走远。
臧芸瑰从花坛后面出现,眼睛中涌动着讶异。
她停顿很久,才消化了刚刚听到的对话。
不再停留,快步往家走。
回家。
“嘭”地关门。
贝父贝母也是刚回家的模样,被关门声吓到后。
贝父不高兴地指责道:“你开关门的时候能不能小声点?不知道我和你阿姨的身体……”
臧芸瑰开口打断他的话:“我刚刚在广场上,听到你们两人说的话了。”
贝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。
愣住片刻,才结结巴巴反问道:“姑娘你……你说听到了什么?”
臧芸瑰步步逼近他。
脸色阴沉问:“是你们设计把明弓赶走的?”
“所以说,明弓那天说的都是真的。”
“他确实没有跟你们说过‘嫌麻烦,不送了’,也确实给过你们一千块,让你们打出租车回酒店。”
“是你们为了住进我家,让我照顾你们的晚年生活,才撒谎栽赃明弓,我没有说错吧?”
空气逐渐凝固。
贝母率先开口。
面容上尽可能地讨好道:“瑰瑰,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,书书还在世的时候,常跟我们提到你……”
臧芸瑰猛然尖叫:“我不允许你们提贝百书!”
“你们不配做书书的父母,不配!”
贝母见她发疯,连忙躲到贝父身后。
贝父极为不满。
他愤然冲过去:“臧芸瑰,你这是什么态度?”
“你多答应过要替书书赡养我们,照顾我们老俩儿的晚年生活,现在是想拒绝吗?”
臧芸瑰抬起胳膊。
把手指插进长发里,眼睛发红道:“我不应该拒绝吗?”
“你们的儿子去世了,是可怜,但你们也可恨!”
“从我的家里出去,现在就出去。”
贝父显然不想离开。
站在原地没有动,身上依旧摆出了长辈的姿态:“我说你个小姑娘怎么跟老人说话……”
臧芸瑰再次尖叫:“滚出去!”
“滚出我家!”
14.
“恭喜,离婚快乐。”
我离开法院。
刚回到工作室,便有员工道喜。
员工脸上笑呵呵:“明哥,你这婚离了快一年,光法庭就上了三次。”
“总算是离掉了,不打算请我们一顿?”
我也跟这个员工开玩笑说:“请别人可以,但你我不请。”
“最近那个项目你没有把握住机会,害工作室少了一单生意,我不罚你就不错了,你还想让我请你?”
员工大大咧咧道:“明哥,那单生意回来了,我可没有丢失机会哦。”
我惊讶,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。
旁边的助理冲他使眼色。
员工脸上是说错话的表情,尴尬得抬手摸起后脑勺。
我察觉出不对劲,严肃看向助理:“什么情况?”
助理起初不愿意说。
我不耐烦起来:“不说?想让我罚你?”
助理只好开口:“嗐,其实也没有什么。”
“就是丢失的那单生意能重新回到我们手中,是……是‘未来’工作室让的。”
周遭陷入静止。
所有人都在等我的反应。
我能有什么反应?
“未来”工作室,臧芸瑰的工作室。
“该做什么做什么,早点做完今天的任务,晚上去吃大餐。”
我匆匆丢下这话,也不去看员工们的神色。
赶紧回到自己的办公室。
掏出手机,本想礼貌性给臧芸瑰打个电话,却发现早就删除了她的所有联系方式。
除了法庭上见过三次,别的时间里也不怎么跟她联系。
原本倒背如流的臧芸瑰的电话号码,现在也搞不清开头到底是“157”,还是“155”了。
“叮铃铃!”
手机铃声响起。
我晃了眼屏幕,是个陌生号码,开头是“175”。
按下通话键:“喂,哪位?”
对面安静半晌。
接着。
熟人的声音传过来:“明弓,是我,臧芸瑰。”
“都不知道我是谁了,看来你已经把我电话号码给删了吧。”
我没有多想,直接回她:“不然呢?”
“都离婚了,还留着号码念旧吗?”
臧芸瑰在电话那头沉默。
继而慢慢开口道:“你是在怪我和你结婚的时候,还对贝百书恋恋不舍的事情吧。”
我哑然。
刚刚随口说的,我是真没有想到那个地方。
但她误会就误会吧。
跟陌生人有什么好解释的。
臧芸瑰继续道:“我已经把贝百书的父母从家里赶出去了,半年前赶走的。”
“我也是无意间听到他们的对话,知道当初你说的都是真的,是他们为了住进我家,让我照顾,才撒谎设计把你弄走……”
我开口截断她的话:“臧芸瑰,说这个做什么呢?”
“我们已经形同陌路。”
臧芸瑰像是没有听见我的话。
继续说:“家里我重新装修了,你随时都可以来看看,关于……关于贝百书的所有东西我都寄给他爸妈了。”
“哦,提到他爸妈,我告诉你啊。”
“他们被我赶走后,只能回老家,回去没有几天,雇了个照顾两人的保姆。”
“那个保姆手脚不干净,把两个老人的钱全卷跑了,现在两人没剩多少积蓄,生活还挺凄惨的。”
我紧锁眉头,重复问:“臧芸瑰,跟我说这做什么?”
臧芸瑰的声音渐渐低下去:“我说这些,是想……想让你心情变好点。”
我冷哼一声。
觉得很好笑:“谢谢你们‘未来’让的那单生意,但我们也不能白拿。”
“刚刚我让助理查了查,他说你们‘未来’几天前接了个外企的活,量挺大,但你们人手不够。”
“过几天,我派几个人去免费帮你们,就算是还你们让项目的情。”
“嗯……没什么可说的,挂了。”
我挂断电话。
15.
“我估摸着你胃药可能吃完了,就给你买了新的药。”
离婚半年了。
臧芸瑰动不动就来工作室找我。
以各种各样的名义——“送东西”“路过”“请教设计上的问题”……
我有些厌烦:“别这样,臧芸瑰。”
臧芸瑰佯装听不懂,把药放在办公桌上。
嘴角挂满几近讨好的笑意:“什么‘别这样’啊?”
“明弓,我只是出于朋友的名义关心你而已,当然啦,你要是多想也无所谓。”
“我们虽说离婚了,但不是不能复婚。”
“哈哈,怎么了?我追求你不行?”
她又想起什么来。
从背包中拿出件运动衣,放在我面前:“上个星期我才听说,你喜欢打排球啊。”
“运动衣上的签名,是你喜欢的排球明星,我托了很多人才找到他的。”
“哈哈,和你结婚一年多,我竟然不知道你的这个爱好,唉,是我对你的关心不够啦。”
“所以,能……给个机会让我表达歉意吗?”
她站在办公桌对面,含情脉脉凝望我。
我抬手拍拍额头,重复无数次的话:“我们都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不行吗?”
“拒绝的话我说了多少……”
突然。
办公室的开门声打断了我的话。
另一位知性优雅的衬衫女人走进来。
她的目光在我和臧芸瑰两人身上飘过后,微笑道歉:“是我打扰二位的对话了吗?”
臧芸瑰脸上闪过丝毫尴尬。
我慌忙起身,过去。
给她介绍这位忽然出现的女人:“臧芸瑰,她是我这段时间认识的朋友,明伊茗。”
“和我同姓,她是肠胃科的医生,我最近胃疼得厉害,去医院看的次数多了,一来一往的,认识了她,然后成了朋友。”
接着。
我又回头跟明伊茗介绍臧芸瑰:“臧芸瑰,她是我的前妻。”
“我们离婚半年了,今天她来是……”
我忽然卡壳了,不知道怎么说明臧芸瑰来的目的。
明伊茗适时接话,语气略带调侃:“来做什么都无所谓,只要别来表白就行。”
我愣了下。
尴尬说:“伊茗,别开玩笑。”
明伊茗还没有说什么。
臧芸瑰却开口了:“她没有开玩笑,我能感觉到。”
话是对我说的。
但眼睛直勾勾盯着明伊茗看。
顷刻间,眼泪涌出眼眶,嘴角却是狂笑不止:“哈哈,我为什么笑呢?”
“有什么好笑的?无聊,明弓我走了。”
她就这么走了。
离开时,背影似乎有些落寞。
我摸不着头脑,回头看着明伊茗:“什么情况?怎么都在打趣我?”
明伊茗挑了下眉头:“打趣?”
“你前妻说的没错,我可没有打趣你,刚刚的话不是玩笑啊。”
我一下子疯掉了般。
自己如同回到少男时,心脏在胸腔内跳起街舞。
16.
我和明伊茗恋爱两年,决定结婚。
婚前的某天。
明伊茗突然叫我到车上,还给我戴上眼罩。
说要送个礼物,但在见到礼物前不能看。
我心里挺激动的,脸上却佯装镇定:“什么礼物?搞这么神秘。”
“还上车,是打算开车去哪?不能把礼物拿过来?”
明伊茗的声音也很激动:“那个礼物有点大,拿不过来。”
“诶哟,你到了之后就知道了。”
我只能保持好奇心,等她带我去目的地。
车开了一段时间。
停车。
但她没有让我摘下眼罩。
她又带着我下车,走了段路,还上楼。
终于到了。
我脱掉眼罩,看到眼前的礼物居然是个——房?!
明伊茗在旁边说:“房子是我背着你买的,就当作婚房吧。”
“不过我确实没有攒多少钱,只能买个二手。”
“但虽说是二手的,里面却很新,而且装修风格嘛,凭我对你的了解,你会特别喜欢。”
她打开门。
我跟着走进去,在里面转悠一圈后。
身体内有种难以言表的不舒服。
明伊茗没有在我脸上看到期望的表情,有点小失望:“怎么?不喜欢?”
“我还以为装修风格是你喜欢的,所以才买下来。”
我摇头:“不,我很喜欢。”
“不管是墙壁的颜色,吊顶,购置的家具……都符合我的口味。”
明伊茗疑惑:“那你怎么看上去不高兴?”
我正视她的眼睛:“我不高兴是因为这房子——”
“是我和我前妻的房子啊。”
明伊茗愣住了:“昂?”
她半天回不过神来。
我也回不过神来。
我们离婚后,车归我,房子归了我前妻。
但这房子怎么又回到我手中?
我和明伊茗都还没有搞清楚现状。
门口便传来脚步声。
有人从没有关门的玄关处走进来。
我转头,看见臧芸瑰。
“抱歉,无意间听到了你们的对话。”
臧芸瑰走进后,开口说:“知道你们有不明白的地方,我来解释解释。”
“这房子我之前在和明弓离婚后,有跟明弓说过,房子重新装修了,是按照他喜欢的风格,但他……应该是忘记这茬了吧。”
“至于明伊茗女士买到这个房子……很抱歉,我认为这房子既然是按照明弓的口味装修的,那就应该给他。”
“直接送肯定不行,幸好我打听到明伊茗女士在偷偷买房子当礼物,送给未婚夫。”
“于是,我把房子转了几个人,再拜托他们找到明伊茗女士,然后完成了购房合同。”
“所以明弓,你不要埋怨明伊茗女士,她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明伊茗在听到真相后,脸颊涨红。
她愤然冲到臧芸瑰面前,要算账:“你太过分了,居然做出这种事情……”
我冲过去,拉住明伊茗的手:“别激动。”
“伊茗,其实我也有礼物要送你,本来想等段时间的,但现在这个时机最好不过。”
17.
我带着明伊茗冲出房子,下楼,上车。
坐到驾驶座后。
“啪”的一声。
车后座开门声响起。
臧芸瑰也跟着坐上车。
副驾驶上的明伊茗生气地转头瞪她:“这位美女,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?”
“我的未婚夫要给我送礼物,你跟在后面干什么?”
“你不要太过分。”
“就拐弯抹角让我买房子这事,我告诉你,我决定毁约了,你把钱还给我,我把房子还给你。”
“听见了没有?美女!”
臧芸瑰直直坐在后座。
眼睛扭头看向车窗外,没有回答明伊茗的话。
明伊茗整个人都气鼓鼓的。
我握住她的手,安慰道:“她想跟着就跟着吧,有些事情,或许是需要有人做见证的。”
我松开她的手。
然后开车。
车辆驶离公寓,在道路上前行。
过去二十来分钟。
明伊茗看车窗外面的景色,惊讶道:“这条路不是去往我医院的路吗?”
“怎么?你的礼物与我医院有关?”
我卖了个关子:“到了你就知道了。”
车又前行五六分钟后,停在距离医院两里地的一个小区里。
明伊茗似乎猜到了什么,扭头,震惊地看我。
而我,带她走进某个房子里:“不好意思,偷偷背着你买的,就当作我们的婚房吧。”
明伊茗进到房内。
在里面转悠的时候,显得格外兴奋:“我好喜欢房间的颜色。”
“我一直想拥有自己的衣帽间,现在真有了我好开心。”
“还有秋千,这个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,老公我们搬进来后可以一起荡秋千……”
明伊茗紧紧抱住我,一遍遍诉说着幸福和感谢。
我拿额头碰触她的头顶:“客气了,这不是老公应该做的吗?”
“住在这里,距离你上班的医院很近,你平时也不用太早起床,下班了走个十来分钟就回家了。”
“只不过这个房子有点小。”
明伊茗抬头,看向我的眼睛里闪烁光芒:“不着急,还有未来,未来我们一起买大房子。”
“不过我们两个还挺有意思,本来凑凑钱能买个大房子,偏偏背着彼此,一个买小房子,一个买二手房……二手房!”
她猛然间想起来。
扭头看旁边,惊呼道:“人呢?”
我环顾周遭,没有发现除我们外的第三个人。
看来见证者已经在什么时候离开了。
我摇摇头,说了个“不重要”,拉住她的手,坐到秋千上。
两人在上面荡啊荡。
后来。
婚礼前。
明伊茗把买的二手房过户给原房主,当然也收到买房的钱。
再后来,我们工作室和“未来”合作过一次。
然后就没有后来了。
已经过去的人永远停留在过去中。
(全文完)